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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一拜天地(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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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瑾瑜刚舒开的眉头又蹙成了一团,比刚才看瓷器的时候蹙得还紧。他早年还住在宫里的时候就与景翊相熟了,她与景翊的婚约他是知道的,只是他最为器重的两个手下人成亲,他怎么直到现在还连张喜帖都没见着?

“这日子是何时定的?”

“刚才。”冷月依旧端正且条理清晰地答道,“我刚才在大理寺狱里问过他,正好我俩今晚都有空,就定在今晚了。”

萧瑾瑜怔怔地看了她片刻,缓缓吐纳,抬手抚上有点发胀的额头。秋审期间他需要琢磨的事情实在太多,这件一听开头就注定一时半会儿理解不来,就算理解了也帮不上什么忙的事,还是随它去吧。

“好……我待会儿就让赵管家备贺礼。”

“王爷误会了,卑职不是要贺礼。”冷月颔首道,“卑职是想要点儿当新娘子要用的东西。”

萧瑾瑜又是一怔,揉在额头上的手滞了一下,抬眼看向依旧一脸正色的手下,“你是说,你要在这里出嫁?”

“我娘到凉州看我爹去了,我家没人。”

冷家一门全是武将,冷大将军常年驻守北疆,两个儿子也都在军营效命,长女前些年远嫁南疆苗寨,次女如今在太子府中当侍卫长,冷夫人要是去了凉州,冷月在京中确实是没什么可以为她操办婚事的娘家人了。

何况冷月自打进安王府当侍卫起就一直是住在王府里的,在这里出嫁好像也没什么不妥。

萧瑾瑜心生些许怜惜,便点头道:“也好,你需要些什么,我差人去置办。”

“我以前没当过新娘子,也不知道需要些什么,请王爷赐教。”

萧瑾瑜噎了一下,噎得额头更胀了。

她那套查疑取证的本事是他教的,但不代表着他什么都教得了。

“我也没当过……那就让赵管家去办吧,额外再有什么需要的,你就与他商量。”

“谢王爷!”“不必客气。”

赵管家虽也没当过新娘子,但到底多活了几十年,是安王府里难得几个见过猪跑的,在终于从萧瑾瑜那里证实冷月确实不是在拿他寻开心之后,便有条不紊地忙活了起来,还把自家媳妇找来帮忙张罗那些男人不便张罗的事,萧瑾瑜甚是放心,也就回安王府存放卷宗的三思阁里继续忙活去了。

夕阳西斜的时候,堆在萧瑾瑜手边的案卷倏然被风吹动,桌案旁的窗户陡然大开,一道暗红色的身影伴着一股浓重的火锅味轻轻地落到了他的桌前。

“呼……齐活儿了。”景翊把一叠子纸页搁到萧瑾瑜的案头,苦着脸抚了抚被微宽的官服遮掩下丝毫看不出饱胀的肚子,“王爷,这种加急的活儿下回换个人干行吗,一天审了十几口子,差点儿撑死我。”

萧瑾瑜放下手里的笔,拿过案头的纸页信手翻了翻。他虽一时没明白一天审十几口子犯人和撑死有什么关系,但从这些供词的质量上看,景翊就算是真的因为这个撑死了,那也绝对没有白死。

“下回再说下回的事。”萧瑾瑜小心地把这叠得之不易的供词收到一旁,抬眼看了看显然是刚才狱中出来就直奔到这儿的景翊,“你今天加急的活儿还没干完呢。”

景翊微微一怔,旋即苦笑出声,“你说成亲的事儿?那个不急,老爷子那边我打过招呼了,亲戚朋友他来请,我宅子那边有齐叔呢,我大哥二哥成亲那会儿都是他盯着收拾的,出不了什么岔子,我待会儿回去拾掇拾掇自己就行了……你放心,我保证装得跟真的一模一样。”

萧瑾瑜一愣,“装?”

景翊伸手端过萧瑾瑜手边的半杯温茶,悠悠地喝了两口,看着一脸不解的萧瑾瑜泰然笑道:“我这些天忙活秋审的事儿没去上朝,但朝廷就那么大点儿,你就甭瞒我了……皇上那儿参我的本子都能绕着御书房摆满一圈儿了吧。”

萧瑾瑜眉心微沉,一时无话。

景翊把喝空的茶杯放回到萧瑾瑜手边,薄唇微抿,抿出一声轻叹,“除了你之外,我还真想不出谁能让你安王府的人心甘情愿地来干这种差事。”

这种差事?

萧瑾瑜恍然明白景翊话中所指,不禁一愕,沉声道:“你怀疑她嫁给你是为了查你?”

“我没怀疑,”景翊轻轻摇头,“我看得出来,打心眼儿里想嫁给我的姑娘看我的眼神不是她那样的。”

景家五代京官,察言观色识言辨谎本就是家传的本事,景翊又在宫里待了那么些年,更是把这样本事修炼得炉火纯青,别说本就没什么花花肠子的冷月,就是那些已在朝廷里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老狐狸也糊弄不住他,他能当上这个大理寺少卿,这样本事至少占有一半的功劳。

景翊能这样说出来,就一定是有十成把握的。

萧瑾瑜心里微沉,嘴上仍轻描淡写地道:“她是在边疆军营长大的,如今又是公门中人,怎会跟那些女子一样。”

景翊摇头苦笑,他比谁都了解这位王爷,在这位王爷眼中,世上女人只有两种,一种是跟案子有关的,一种是跟案子无关的,那些跟案子无关的女人的事情跟他三言两语很难掰扯得清,景翊索性挑了个最直截了当的证据,“她在你这儿当差也有些年头了,你听她说过想嫁给我的话吗?别说想嫁给我了,你就说,从你认识她到现在,你总共听她提过我几回?”

算上今天早晨的份,依然屈指可数。

萧瑾瑜一时语塞,静默了半晌,才凝眉沉声道:“这若真是件差事,也不是我派给她的。”

景翊看得出萧瑾瑜这句是实话。

即便看不出,他也相信萧瑾瑜不会跟他说假话。

“不是你,那能是谁?”

萧瑾瑜摇头,冷月虽是刑部的官差,但向来只听他一人差遣,以冷月在军营里养出来的性子,除非情况特殊,否则任何行动无论有无必要都会及时禀报于他。

特殊到连他都要瞒着的情况……萧瑾瑜还在沉思着,景翊已摊了摊手,微眯起那双线条温和的狐狸眼,有些慵懒地笑道:“我本想着这要是你让她来的,我就好好装几天贪官佞臣,好让你有东西交差,既然这不是你的差事,那也省了我的事儿了……反正我迟早是要娶她的,何况她长得也不难看。”

景翊话音未落,就觉萧瑾瑜的目光倏然一冷。

“你要是敢——”

景翊登时觉得背后窜起一股熟悉的凉气,原本慵懒松散的身子一下子绷紧起来,不等萧瑾瑜说完,景翊已身影一动,闪电般急速掠出,落至离萧瑾瑜的书案最近的墙角,两手抱头,往下一蹲。

“我不敢我不敢我不敢……我一定当亲媳妇一样供着她!”

“当?”

“不当不当不当……就是!她就是我亲媳妇!”

他与萧瑾瑜相识的年头远比冷月给萧瑾瑜卖命的年头多得多,但萧瑾瑜的偏心程度绝不是按年头长短来平均分配的。

听景翊这样信誓旦旦地保证完,萧瑾瑜这才把话音里如刀的凉意收起了些许,低头捉起笔来,“没别的事,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有,还有件事,好事。”

萧瑾瑜头也不抬,“说。”

景翊也不起身,就抱着后脑勺蹲在地上一蹦一蹦地凑到了萧瑾瑜轮椅旁边,扬起一张写满了忠心耿耿的笑脸,略带神秘地道:“王爷,我过来之前听典狱官老周说,京城瓷王张老五重出江湖,到玲珑瓷窑烧窑去了。”

听见玲珑瓷窑四个字,萧瑾瑜不禁笔锋一顿,抬起头来,下颌朝墙角的那口红木大箱子扬了扬,“那是他们今早送来的。我有日子没当面看他们送来的东西了,有点儿过意不去,今天看了看,还真是惊喜……”

萧瑾瑜说这话的时候无忧无喜,景翊一时听不出这话是褒是贬,于是起身走过去掀盖看了一眼,一眼看下去,差点儿把眼珠子瞪出来。

“这是……”景翊犹豫了好一阵子才探下两指拈出一只不知道起初上了什么釉色但最终烧成了黑一块白一块的瓶子,拧着眉头里外端详了一番,才勉强下了个结论,“烧废的釉里红吧。”

萧瑾瑜没点头也没摇头,说实话,品赏瓷器这种事儿他会倒是会,但他这种会纯粹是因为自幼养尊处优,见的好东西多了自然知道好东西长什么样的那种会,比起景翊这种好能知道怎么好,坏能说清怎么坏的行家里手,水平还是差着几条街的。就像对着这活像是糊锅底一样的东西,他怎么也看不出什么红来,但是京城瓷王张老五的名号在他这里还是如雷贯耳的。于是他只替那明珠暗投的瓷王叹了一声,“可惜了……”

景翊把捏在手里的废品搁回到箱子里,又往深里拨拉了几下,从里面翻出几片碎瓷片样的东西细细端详了起来。

萧瑾瑜见景翊半晌无话,不禁蹙眉看向景翊小心拈在指尖的东西,“怎么连碎的都送来了?”

“这不是碎的,这是火照子,就是验看火候用的那东西。他们上回来给我送瓷器的时候我嘱咐他们一块送来的,不然实在看不出他们到底是怎么糟蹋材料的……”景翊说着,把翻出的几块碎片全搁在掌心里递到萧瑾瑜面前,“你看,升温的时候火候把握得还挺好的,到控温之初也没什么问题,就是时辰不够,降温降得太早太急,跟赶着去投胎似的……”

景翊像是看不见萧瑾瑜满脸的兴致索然似的,边说边摇头苦叹,转过身去如收尸入殓一般惋惜地盖起这一箱狼藉,轻轻拂去指尖的薄灰,“等忙过这段日子我就去玲珑瓷窑瞧瞧,瓷王要是宝刀未老,我就跟他磨点好物件,你要不要?”

比起上好的瓷器,萧瑾瑜显然对眼下堆在书案上的这些案卷更有兴趣,听到这番话毫无动容之色,只重新落笔行文,淡淡地回了一句,“先忙过了再说。”

“那你晚上还来喝几杯吗?”

“晚上再说。”

(三)

自打上午赵管家把自家媳妇送到冷月在安王府的住处,一直到日落西山,冷月几乎听完了京里由上古至现今所有有关嫁人的规矩,午饭也没落着吃一口。

冷月本想在上轿之前抓个苹果啃啃,结果一个苹果刚拿到手里就被赵大娘一把夺走了。

“冷捕头啊,”赵大娘面带忧色地看着虽然穿好了嫁衣化上了妆,脸上却仍然不见多少喜气的冷月,欲言又止,“有件事,我也不知道当不当问……”

冷月幽怨地望着攥在赵大娘手里的大红苹果,认命地一叹,“您说吧。”

“冷捕头……”兴许是冷月这声应得实在有点漫不经心,赵大娘还是犹豫了一下,才试探着道,“我听我家老头子说,你和景大人成亲的事儿是今儿早晨临时定下的。”

“嗯……”冷月应完,突然想起方才赵大娘苦口婆心讲的那些个规矩,不禁补道,“我俩十几年前就有婚约,他家也早就给过聘礼了,您不用担心,这个是合规矩的。”

听冷月这么一说,赵大娘“噗”地笑出声来,“这个我知道,你们两家一文一武一直住在一条街上,景家四公子周岁生辰的时候你娘抱着你去坐席,他抓周的时候别的物件一眼都不看,一把就抓了你的小镯子,你俩的亲事打那会儿就定下了,这事儿京里人都知道,早些年还有说书先生拿这个编话本呢……”赵大娘笑盈盈地说完,笑意一收,眼里的担忧之色又浮了上来,“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你。”

冷月一怔,“我?”

她现在除了饿得两眼冒金星之外,好像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赵大娘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不悲不喜的新娘子,把声音放轻了些许,“冷捕头啊,我知道景四公子生得俊俏,性子也好,京里的姑娘都喜欢他,但成亲跟抓贼可不一样,不是瞅准了逮起来往牢里一塞就齐活儿了,拜完堂入完洞房,接着还得柴米油盐过日子呢,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这事儿,你自己真琢磨好了?”

冷月大概听明白赵大娘担心的什么了。

她和景翊两人小时候是整日玩在一起的,但自打景翊八岁那年奉旨进宫当太子侍读,她也随父去北疆军营习武之后,算下来年初在安王府重逢之前已有十年没见了,这会儿说嫁就嫁,听着好像是有点儿想一出是一出的意思。

冷月侧头往妆台上的镜子里扫了一眼,镜子里的人盘着一个眼花缭乱的发髻,凤眼叶眉已被精心描画过,还是盖不住那股不应在待嫁女子身上出现的英气。

这番折腾之前,她还真以为嫁人就是穿身红衣服往轿子一坐就完事的呢……

冷月转回头来,对着这个虽不在安王府干活,却没少替安王府上下操心的赵大娘展颜一笑,“您放心,我都琢磨好了。”

冷月答得毫不拖泥带水,赵大娘却仍是满脸的不信,“琢磨好了,可不见你高兴呢?”

“我饿。”

赵大娘这才放心地瞪她一眼,把桌上整盘的水果一口气端得远远的,“忍着,刚说的规矩咋又忘了!”

于是,从坐上景家的花轿一直到拜完堂被送进洞房里,冷月对成亲这件很值得琢磨的终身大事最深切的感受就是饿。

饿得嗅觉都变得格外灵敏了。

冷月被丫鬟搀进洞房,一屁股坐到婚床上之后,就掀开盖头深深地吸了口气。

“夫人使不得……”丫鬟见冷月自己揭了盖头,忙奔过来要给她盖上,“这要等爷来了才能揭呢!”

外面酒宴才刚刚开始,天晓得那位景大人要把满院子的宾客伺候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等他回来,怕是她饿死的尸体都要凉了。“不要紧,”冷月一边往屋里所有能放食物的地方巴望,一边安抚道,“我就找口吃的,吃完就盖回去。”

成亲这件事她虽提得仓促,但景家是什么人家,世居京城,五代朝臣,如今当家的老爷子官拜太子太傅,老夫人是当今圣上的亲堂妹,景翊的三位兄长分别供职于翰林院、太医院和礼部衙门,只有他们家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家办不到的。就像这间洞房,临时张罗都能张罗得这般周全,目光所及全是象征吉祥如意的摆设,什么能吃的东西都没有。

丫鬟蹙眉捧起被冷月随手丢在床上的盖头,依旧劝道,“夫人,这不合规矩……”

“律条里写了?”

丫鬟噎了一下,“没……没有。”

“可是律条里写了,你要是饿死我,你得偿命。”

冷月说罢,在一片舒心的寂静中站起身来,四下里又仔细扫了一圈,还是没有一样能下嘴的东西。

怪了,她明明就闻见了丝丝缕缕烤肉的香味,这会儿掀了盖头,香味又清晰了些许。

这间洞房离设宴的院子还是有些距离的,酒宴上的香味铁定飘不到这儿来,所以这屋里一定藏有一样吃的,主料是烤肉,可能烤得有点过,香味里掺杂着点糊味,但毫不妨碍她闻香垂涎。

冷月仗着她这两年在各种犄角旮旯里找犯人的经验皱着鼻子在屋里寻摸了一圈,到底还是回到了床边。

气味好像就是从床底下传出来的。

冷月敛起宽大的嫁衣裙摆往腰里一掖,卷起袖子,跪下身来,挪开床下的脚踏,扒头往这布置一新的檀木雕花大床底下看了看,只见下面堆放着几口大小不一的木箱子。

丫鬟眼看着新夫人穿着嫁衣撅着屁股往床底下钻的模样,实在忍不住了,“夫人,这床下的箱子是我收拾的,放的全都是一时用不着的衣物被褥,没有吃的,您快起来吧……”

“未必。”

冷月说着,伸手从床下拖出一只红木箱子来,箱口被大红封条封着,封条上反复写着“玲珑瓷窑”的字样,跟今早送到安王府的那只装了一堆废品的红木箱子一模一样。

但冷月闻着,气味的源头好像就在这口箱子里。

冷月微勾嘴角,曲起手指在一尘不染的箱子盖上轻轻扣了两下,“你不知道吗,你们爷小时候就有往睡觉的屋里藏零食的毛病,我还以为他在宫里那些年会把这毛病改了呢,敢情不但没改,手艺还见长了。”

按辈分算,那豫郡王是景翊的亲舅舅,他家儿子开的瓷窑给景翊送瓷器是合情合理的事,这样一口箱子出现在景翊房里自然不惹眼,零嘴什么的藏在这里面,再仿个封条贴上,主子没开过封的东西没人会擅动,真是再保险不过了。

冷月在心里一阵暗叹,丫鬟却诧异地看着这口箱子,一头雾水地道:“夫人,这口箱子不是我放的,而且……爷年初搬进这宅子的时候我就跟来伺候了,可从没见爷把什么吃的往卧房里带过啊。”

冷月蹙眉低头。

景翊在宫中当了十年太子侍读,直到今年年初太子爷离宫建府才跟着从宫里出来,受安王爷举荐进了大理寺当差,如今看着,这人确实已是通身的谦和温雅,举手投足间既有书生的气质又有朝臣的气度,一点也没有当年那副熊孩子样了。这半年她一直在各地跑着办差,偶尔回京复命也只有跟这位景大人擦肩点头的机会,她也拿不准他如今是个什么脾气心性,兴许他还真就把藏零食的毛病改了吧。

冷月还是不死心地敲了敲箱子盖,“那这口箱子是谁放在这儿的?你闻闻这味,里面装的绝对不是瓷器。”

“我也不知道……早晨洒扫的时候还没见呢,洞房布置得急,床下就没顾上收拾,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不管这吃的还是不是他藏的,冷月这会儿只想先填满肚子再说,反正横竖就是口吃的,最多回头赔上就是了。冷月这么想着,低头把嘴凑到封箱口的纸条边,哈气把纸条下干透的浆糊吹潮吹软,然后小心地把纸条完好地揭了开来。

箱子上没有锁,冷月伸手一抬就把箱盖打开了一条缝。

一股浓烈的焦糊味登时从缝中涌了出来,刹那间就把那丝隐约的烤肉香冲得一点也不剩了。

冷月一愕之下手指一松,箱盖“啪”的一声落了回去。

箱盖跌落的重响惊得丫鬟一个激灵,但冷月的脸色明显比丫鬟的还要难看百倍。

这气味……

这种诡异的气味她以前闻过,还闻过好几回,不过不是在燃尽的柴草堆里,就是在刑部的验尸房里。

这是经烈火长时间灼烧之后的尸体所特有的焦臭。

这种气味只要闻过一回,必定如成亲一般终生难忘。

就算他是大理寺少卿,就算眼下正值忙得一塌糊涂的秋审,他也不至于恪尽职守到把焦尸带回家里来同吃同住吧?

“这箱子到底是哪儿来的?”

丫鬟虽不知这蓦然窜出来的焦糊味是怎么回事,但突然被冷月冷厉地一问,不禁心里一慌,忙退了两步,“不……不知道,真的不是我放的……”

“那你去把你们爷和管家叫来。”

“万万使不得!”丫鬟连连摆手,慌得声音都尖细起来了,“吉时没到呢,爷可万万不能进来,管家老爷更不能……”

丫鬟话音未落,冷月倏然抬手掀了箱盖,刺鼻的焦臭登时弥漫开来,丫鬟错愕之下不由自主地垂目往箱子里看了一眼,只见这口贴着“玲珑瓷窑”封条的红木大箱子里没有一星半点儿瓷器的影子,只有一团焦黑以骇人的形状蜷在里面……

“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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